《河心知青记》

《河心知青记》-百年来最强骈体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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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河心知青记》
去XX县城西南六十里有乡曰河心者。南接尹桥,西邻岱埠。圩埂纵横,地势低洼,无见冈岭起伏,却有胥河绕流,因之得名河心。按制,其时为河心公社。下设田畯大队八,其属生产队近百,拥田地埂陌约两万余亩,老稚青壮凡八千余人。
胥河四环,交通蹇滞,夜半客棹可至;土地贫瘠,物产欠丰,年入不足七斛。然则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憩,民风良而不鄙;荒榛断梗,秋荼春荠,人情善且通达。
俚语素以“偶老子”自称。此“偶老子”者,三纲居二,唯我独尊,岂有他说欤?或无朝刍之米,遑论隔夜之粮,蓬头跣足,筚路蓝缕,荷锄牧归,亵歌晚唱,“偶老子”莫不怡然自得者矣。
公历一千九百六十八年秋,上谕云:接受再教育很有必要。顷奉上谕,一百九十八名知青至河心插队落户。盖知青者,少年学生之时谓也。上又云,当如种子生根发芽。其中男百余名,女八十六名,或四人、或六人、各自成组,分至生产队四十有五,谓之插队。
乃建土屋数椽,设柴扉窗棂,置锅灶汤罐,垒鸡笼豕圈。学子遂散居期间,谓之落户。躬耕垄亩,自谋果腹,谓之扎根。东始磨架山下,西至王家渡口,南起沙塘沟畔,北止落篷湾头。洋车沟上,多见弱冠身影;窗框洞里,频闻桃李俏音。其卧则土墼竹榻者;其食则稻麦芥菜山芋者;其农具则锄、耙、锹、镰、连枷、扁担、稻箩、粪桶、秧蓝、泥夹子者;其劳作农事则无非跪田、耥稻,车水、刈麦,莳秧、种豆,耨草、锄禾、担肥种种也。
月落参横,白云来往,日复一日,年更一年。不数年,乡音渐改,鬓毛竟衰。一年所值,得谷六、七百斤,以给朝夕,仅足半年粮也。而求读之门难启,入学无缘;工贾之措严禁,薪酬焉得。短褐穿结,簟瓢屡空。苟全性命,惶恐不可终日;零丁岁月,江海暂寄余生。
嗟夫,自顾不暇,安得侍奉高堂;归程何处,岂敢期约婚嫁。男大不娶,妍丽丰姿何在;女大未字,艳溢香融不再。一事无成,同学少年惊逝水;半生有梦,书生意气化飞烟。
流光电掣,浮世风车,百忧感于兮心,万事劳其兮形。燕子来时,鹧鸪啼处,或作穷途之哭;天长雁影,远水孤云,当慨老之将至。困于蓬蒿,厄于牛羊,天地苍黄反复,日月始终参差。苍苍天者,曷其有极?
其积八年,上忽崩殂。又两年,上调之政渐颁,返城之途顿开。落花流水,欣喜欲狂,惶惶惊弓之鸟,急急漏网之鱼。仓皇还乡,渐行渐远渐无;人去楼空,唯余来年旧迹。于是,朝花夕拾,浮生重获。呜呼噫唏,雨打风吹,擎妇将雏,至今又三十载矣。
有大言猎猎者诩诩伪笑曰:往事可鉴,青春无悔。唾而诘之曰:往事可鉴,十年岂可倒流;青春无悔,昨日何能再来?筋骨之劳、肌肤之苦、饮食之困,此古今中外皆有之,非其要者也。十年韶华心志之厄,权利之失,其豰觫战兢,无可奈何,乃强权违天之胁,苛政悖理所祸,故三千万知青是无一人得幸免,天下苍生是无一人能趋避,此其万要者矣。焉能曰可鉴乎?曰无悔乎?市忠媚上,昏瞀呓语,过矣。
不堪回首,坠余欢兮未拾;无限伤心,眷所思兮不来。吁唏!莺莺燕燕,兰情蕙盼,人面不知何处;少年情怀,平生心事,天上人间梦里。长恨鬓丝飘雪,怎不思量?惆怅此情难寄,故人安在?眉间心上,梦魂有时曾去;春华落尽,绿波依旧东流。天涯地角,离怀别苦,无尽相思,千种风情,俟此别过矣。
夜永于年,春寒似水,斩钉截铁,是以为记。

公元二零零八年初 XX 谨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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